早年的宅社做动画片相当有SF魂，这一点从他们做过的机器人动画有多炫酷里面就可以看出来。EVA最终话标题neta了《在世界中心呼唤爱的野兽》；剧场版真心为你neta的是《献给阿尔吉侬的花束》（我前阵子读了这位作者的另一本《光明王》，有机会也讲一讲）；飞跃巅峰2最后一话的标题neta的就是特德·姜的《你一生的故事》，也就是我最近才看完的这一本。

你一生的故事

短篇集的第一篇，同名短篇。

特德·姜笔下的主角呈现出与索福克勒斯截然相反的特质。当俄狄浦斯王在一次又一次于深渊的抗争中逐渐滑向深渊，在对命运的反抗里促成命运的时候，《你一生的故事》的主角却选择了拥抱命运，把人生视作是一场必须经历的仪式。有些“向死而生”的味道。

特德·姜把语言作为科幻小说所描述的对象，这一点在科幻小说中其实相当新奇，毕竟以前的科幻小说里面普遍文科人不算人（笑）。特德·姜本人一直被汉语所折磨，在这篇小说里面那个特别难懂的外星语言其实也能读出几分黑屁的中文的意思在里面，这么想来也还是蛮有趣的。

巴比伦塔

我读过的所有关于巴别塔的小说里面，最喜欢的是卡夫卡的某篇短篇。不过用卡夫卡和特德·姜比实在是太为难他了，还是抬一手吧（笑）。

人们想要建造巴别塔通往天堂，可当他们真正架起了直通天堂的高塔并且凿穿了天堂的地基之后才发现其实只不过是回到了地上。

这篇小说令我联想到在科幻小说里面经常被用来解释高维空间的一个段子：把纸带首尾相连做成纸环，让一只蚂蚁在这个纸环的表面上爬个一圈。对于这只蚂蚁而言，它无法理解为什么当它一直朝左边爬（我们假定这个纸环横着摆吧），向左爬过了这条纸带最左端的时候，为什么突然就跑到了这条纸带最右边去了。这是不是和这本小说异曲同工。

当然我不是说这篇短篇一定讲的就是高维空间（事实上这个词在三体之后都dssq了）。这本小说抓住我的地方还是在于有限的心智面对“循环”“无限”这种无法理解的概念的无力感。

领悟

俩嗑药磕出来的高智商超级英雄pvp。没劲。

除以零

主人公通过一系列严谨的数学运算得出了不仅1=2，2=3，而且所有的数字都相等的荒谬结论。这就像是式子的两边同除以零一样。

说实话这只不过是从不完备性定理发散出去的脑洞而已，只不过分外有力。这小说说明了人类引以为豪的数学逻辑其实什么都不是，都是纸屑，都是废纸。这种宏大的悲观情绪令我着迷。

这小说里还有爱情要素，不过我兴趣不大。

七十二个字母

在遥远的，我还要读书的时候（笑），那个时候生物老师给我放了这么一张图。这张图说的是以前的科学家们认为精子里面有一个完整的人形，只要显微镜的放大倍数足够大了就能观测到（当然，就以前那个粗糙的条件自然只能是假想），而发育的过程只不过是不断吸收营养长大的过程。

随着预成论的发展人们也变得更加脑洞大开，人们的精子中含有小人，小人里面又含有小精子，小精子里面又有小小人，也就是说你的体内就包含了你所有的后代。

这个理论自然是被推翻了。不过不碍着现在的科幻作家们用这个题材写小说。就好像蒸汽机时代早就过去，但是依旧有无数作家在写科技高度发达，天上飘着飞艇地上都是煤灰的蒸汽朋克小说一样。特德姜这篇小说就是写的是“假如预成论是真的”，然后在这个前提下写了学生在家里做实验能把精子养成蝌蚪大，科学家们能把精子养成一个人那么大。

这个小说的另一个设定是人们可以用特殊的“名字”来驱动物体。名字的魔力这一点被许多哲学家探讨过，就连上帝也是要先为光命名那之后才能把光创造出来，我们也是要先为事物命名，那之后才能把这件特定的事物从含义的海洋中同别的事物区分出来。我读大学的时候老师讲过这个。

不过这篇短篇中的“名字”倒更像是一串编程的代码。使用“名字”“72字母神名”这类词语大概只是特德姜想要玩梗……他特别爱玩语言学和基督教梗。

还有一个宗教梗来自格雷姆，这个也是基督教经典老梗了。我玩千年战争的时候被格雷姆暴打过（）

游戏王的魔女术卡组里的大boss阿鲁鲁就是被魔女们创造出来的Golem（当然游戏王也是玩梗带师，她的名字还有其他梗）

当然这篇小说更有趣的地方在于特德姜把这两个梗给联系在了一起，生物和编程联系在一起的时候，人在代行上帝 创造生命体的职能。

人类科学之演变

这篇不是小说，我直接跳过去了。

地狱是上帝不在的地方

基督教里所有神义论的问题在我看来都是对于基督教的黑屁。

出生就残疾，不断鼓吹残疾是上帝的磨难我们要身残志坚的贾妮丝，被天使降临的圣光治愈了双腿，失去了当身残志坚成功学领袖的立场，反而质疑起了自身的意义。天使降临就发生在身边，眼看着身边的人各个都在天使降临中找到了自身存在的意义，自己却什么都没有，好的没有坏的也没有，于是伊桑反而去找起了下一场的天使降临。老婆在天使降临中去世，蒙主感召上了天堂，尼尔于是自己想要给自己找一个能够说服自己去信上帝的理由，他在又一次目睹了天使降临的瞬间确定了对于上帝的信仰，但是上帝反手把他打下了地狱。

这三个人因为各种各样的自己的问题走上了寻找天使降临的道路（就好像是那些爱好者到处开车找流星一样，天使下凡在这个小说里面有点像是自然现象），这一点在结构上有点像是远藤周作的《深河》。只不过这三个人各自去追寻信仰的理由讽刺得让人想笑，远藤周作看了这小说怕不是都要鲤鱼打挺。

旧约里的上帝，睚眦必报，喜怒无常。按照弗洛伊德的考据，这可能是因为耶和华来自摩西出走时期当地的火山神。而在这本小说里面，不管是天使降临给人救赎还是给人毁灭，其实都有些比起因果报应更像是自然灾害的意思。自然灾害本身没有任何意义，只不过是信仰的人们强行赋予了自然现象意义罢了。

哲学家康德在研究自然哲学的时候，“就像是一个无所不能的大力士，一下子就把上帝杀死了”（海涅语），但是回过头来谈起道德，一下子又把上帝给请了回来了。康德这就很懂，上帝的意义就在于让好人有好报。正是因为现实很狗屎，好人没有好报，所以才要引入上帝啊天国啊地狱啊这种看不见摸不着的东西，让好人在看不见摸不着的地方有好报，让坏人在看不见摸不着的地方遭报应——反正都看不见摸不着了，不如往好了想。

但是在这篇小说里面，上帝和天使、天国和地狱都是看得见又摸得着的东西，人们可以很清楚的看到坏人上天堂，义人不得好死，于是故事就变得微妙了起来。人们编出一套又一套的神学理论去论证：好人受了折磨是试炼；如果还下了地狱就说明他不够好。其实上帝在圣经里面也专门干这种缺德事，约伯何其无辜，亚伯拉罕的儿子以撒又何其无辜，他们难道不是义人吗？神学家们用一套又一套神学的理论去给这种事情打补丁——而打补丁本身就已经是对于基督教教义的嘲讽了。

神学就是这么个东西，正着说有道理，反着说也有道理，嘴皮子越快越有道理。所以我在网上看到那一套什么入关学的东西就立马开始阴阳怪气，说实话那套东西除了崇拜暴力的神学之外什么都没有。在入关学的范式里面，有暴力就是好，不够好就是暴力还不够。这和基督教那套你受了苦就是你的虔诚不够的理论说实话五五开吧。

回过来说约伯。我前面提到约伯，是作为好人没好报，上帝不全善的例子来讲的。在约伯记的最后是约伯承受住了上帝的考验，于是上帝把之前从他那里夺走的东西都还给了他。然后特德姜就开始巨魔了：最后来了个好人有好报的大团圆结局可以鉴定信仰，最后让信徒下地狱就不能坚定信仰了吗，信仰岂是如此不便之物？于是他弄了个约伯记plus出来，主角尼尔在不信上帝的时候过得好好的，信了上帝之后反而下了地狱，去距离上帝最远的地方坚定他的信仰去了。黑屁功力比起原版约伯记翻了倍。

不过基督徒读约伯记似乎根本读不出黑屁的意思。那关我屁事（）